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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摘要：已往，世上有一朵玫瑰花和一只癩蛤蟆。那朵玫瑰花所在的花叢，長在一幢農舍前半圓形的小花園里。園子已疏落不堪;在幾個陷入地面的舊花壇上，在早已無人打掃、無人鋪沙的一條條小徑上，到處長著密密的雜草。那籬笆由

　　已往，玫瑰蟆世上有一朵玫瑰花和一只癩蛤蟆。花和

　　那朵玫瑰花所在的癩蛤花叢，長在一幢農舍前半圓形的故事小花園里。園子已疏落不堪;在幾個陷入地面的玫瑰蟆舊花壇上，在早已無人打掃、花和無人鋪沙的癩蛤一條條小徑上，到處長著密密的故事雜草。那籬笆由一根根頂端修成四面形矛尖的玫瑰蟆木樁組成，已往上過綠漆，花和現在完全剝落了，癩蛤干裂了，故事倒塌了。玫瑰蟆那些木樁叫農家孩子拔出來玩打仗的花和游戲。有時一些路過這幢農舍的癩蛤農民也拿它來抵御那只很厲害的看家狗和一群別的狗。

　　可是，小花園并沒有因為遭到破壞而有涓滴減色。殘存的籬笆上爬滿了蛇(snake)醉草，開著大白花的菟絲子，以及懸掛著一簇簇淺綠色的豆莢、東一處西一處綴著淡紫色花穗的野豌豆。帶刺的飛廉在小花園(四周是一大片綠蔭如蓋的園林)肥沃而濕潤的泥土上長得又高又大，險些跟樹一樣。黃色的毛蕊花向四處伸出布滿花朵兒的枝條，長得比飛廉還高。蕁麻占領了園子的整整一個角落;它的螫毛，不消說，是會刺人的，不過從遠方看來，那片郁郁蔥蔥的枝葉卻也叫人賞心悅目，特別是當它映襯著那朵溫柔鮮艷的白玫瑰的時候。

　　玫瑰花在5月里一個美妙的黎明開放了。當它展開層層花瓣的時候，飛來的朝露在它上面留下了幾滴晶瑩的淚珠。玫瑰花仿佛哭了。然而在這個美妙的黎明，它四周的一切是那樣美好，那樣純潔和灼爍，它第一次看到了蔚藍色的天空，第一次感受到清新的晨風與燦爛的陽光——晨曦把它嬌嫩的花瓣染成一片粉白色;小花園又是那樣寧靜、安謐，所以玫瑰花若是真的能哭，那也不是出于悲傷，而是因為生活太幸福了。它不會說話，只好垂下頭來，向四周收回一股幽香，這幽香便是它的語言，它的淚水，它的祈禱。

　　而在下面，在玫瑰花叢根部之間的濕地上，趴著一只又肥又老的癩蛤蟆，它那扁平的肚皮險些粘在地面上了。這只癩蛤蟆捉了一個通宵的蚯蚓和蚊蚋，直到早晨才找了這處比較陰晦和潮濕的福地坐下來歇息。它坐著，伸出一只爪子，用蹼膜捂著那對蛤蟆眼睛，輕輕喘著氣，鼓動著烏灰色的、布滿瘰疣的、粘乎乎的肚皮，另一只難看的爪子擱在一旁：它都懶得把爪子收回肚皮底下。癩蛤蟆既不喜歡早晨和太陽，也不喜歡晴天氣。它已經吃飽了，此刻正預備歇息。

　　但是，當和風停了片刻、玫瑰花的芳香不再飄散的時候，癩蛤蟆卻聞到了香味，這使它隱約約約地感到不安。不過，它好久都懶得瞧瞧，這香味來自何方。

　　這個長著玫瑰花和歇著癩蛤蟆的小花園，早已無人干涉了。還在去年秋天，就在癩蛤蟆在房根的一塊石頭底下找了一處很不錯的縫隙，打算搬出來冬眠的那一天，有個小男孩最終一次走進這個園子。整個炎天，每逢天晴的日子，這孩子總來到園中，坐在那幢農舍的窗下。一位成年的姑娘，他的姐姐，坐在窗前。她不是讀書，就是做點針線活，偶爾望望她的弟弟。小男孩7歲景色，一對大眼睛，一個大腦袋，身子卻瘦小得很。他很愛自己的小花園(這是他的小花園，因為除他之外，險些沒有人來到這個蕭疏的地方)。

　　他走進園子，在一張舊的木頭長凳上坐下曬太陽，并開始閱讀隨身帶來的小書。這張長凳放在緊靠農舍的一條干燥的沙質小徑上，這條小徑之所以得以保存下來，是因為人們關百葉窗時總得在小徑上走過。

　　“瓦夏，要我把皮球扔給你嗎?”姐姐在窗內問道，“你不想拍拍球，跑一跑嗎?”

　　“不要，瑪莎，我依然坐著看書的好。”

　　他讀著書，坐了好久好久。他讀魯濱孫們的故事，讀奇異的國度和海盜的故事。等他把這些書讀膩了的時候，便放下攤開的書，鉆進小花園的密林中。他熟悉這里的每一叢灌木，甚至每一根樹枝。他會在一根很粗的毛蕊花枝杈前面蹲下，那枝杈上長滿了毛茸茸的、微微發白的葉子，足有他身材的兩倍高。他久久地諦視著一群螞蟻(ant)紛紛爬上枝杈去找它們的母牛(cow)——一種草蚜蟲。一只螞蟻溫存地觸動著翹在蚜蟲背上的細細的輸蜜管，采集著管子頂端冒出來的一滴滴純凈的甘露。他看著一只屎殼螂匆匆忙忙地把它的糞球使勁往什么地方拖去;一只蜘蛛(spider)布下五顏六色的迷網，守候著蒼蠅(fly);有只壁虎(walllizard)，張著苯拙的嘴巴，趴在太陽地里，閃動者背上綠色的花斑。一天傍晚，他居然看到了一只活生生的刺猬(hedgehog)!這下他喜不自勝，樂得差點拍起巴掌叫出聲來，但他又怕嚇著了這只渾身是刺的小植物，便屏住氣息，睜大一雙幸福的眼睛，欣喜若狂地看著那小東西如何嗤嗤地噴著響鼻，用它那小小的豬嘴到處嗅著玫瑰花叢的根，在它們中心尋找蚯蚓，一邊還可笑地徐徐移動著它那熊掌般的胖乎乎的小爪子。

　　“瓦夏，親愛的，進屋來吧，外面潮濕起來了。”姐姐大聲說道。

　　小刺猬聽到人聲，嚇了一跳，趕忙用那件帶刺的袍子捂住自己的腦袋和后腿，一會兒變成為一個球。孩子輕輕碰了一下它的刺，小東西縮得更緊了，它喑啞地、短促地喘著氣，活像一艘小小的玩具汽艇。

　　之后，他跟這只小刺猬交上了朋友。他是一個那樣消瘦、嫻靜、溫柔的孩子，以致各種各樣的小植物似乎也曉暢這一點，所以不多久就跟他混熟了。

　　有一回，當小刺猬舐著小花園的主人帶來的牛奶時，他是多么高興啊!

　　這一年的春天，那孩子已不能再會他心愛的地方了。姐姐照舊坐在他的身邊，但已經不是坐在窗畔，而是坐在他的床頭;她讀著書，但已經不是為她自己，而是為他朗讀，因為那孩子已經很難從白色的枕頭上抬起瘦削的頭。

　　他那雙細細的手也很難拿起一本哪怕最薄的書，再說看書很快就會使他的眼睛感到疲乏。他可能永遠也不可以到他心愛的地方去了。

　　“瑪莎!”他突然之間輕聲喚他的姐姐。

　　“親愛的，你要什么?”

　　“小花園里現在很美吧?玫瑰花都開了嗎?”

　　姐姐俯下身去，吻吻他蒼白的臉頰，隨即偷偷抹去了一滴眼淚。

　　“很美，親愛的，美極了。玫瑰花都開了。禮拜一咱倆一塊兒到那兒去。

　　大夫會讓你出去的。”

　　孩子沒有回答，只是深深地噓了口氣。姐姐又讀起書來。

　　“以后再讀吧。我累了。我想睡一會兒。”

　　姐姐為他擺弄好枕頭，蓋好白色的小被子。他吃力地向墻壁側過身去，不作聲了。陽光穿過那扇朝小花園開的窗子，把明亮的光芒撒在床上和躺在床上的小小的身體上，把枕頭和被子照得明晃晃，把孩子的短發和細脖子染成金黃色。

　　玫瑰花對此一無所知。它不斷生長，顯得楚楚動人，第二天它就要盛開，第三天將開始枯萎、凋謝。這就是玫瑰花的生涯。然而就在這短短的一生中，它也難免嘗到不少恐懼感和悲傷。

　　它讓癩蛤蟆盯上了。

　　當癩蛤蟆鼓起那對又兇又丑的眼睛，第一次看到玫瑰花時，心里萌動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它的目光簡直離不開那些嬌嫩的玫瑰花瓣，它出神地瞧呀瞧呀。它很喜歡這朵玫瑰花，渴望跟這朵香噴噴、美艷艷的花兒靠得更近一些。它想表達它的滿腔柔情，可又想不出比這更好的辭句：

　　“你等著，”它嘶啞地叫道，“我要吞了你!”

　　玫瑰花哆嗦了一下。為什么癩蛤蟆要粘在它的細莖上呢?自由安閑的小鳥，圍著它唧唧喳喳，從一個枝頭跳到另一個枝頭，不停地飛來飛去。有時候小鳥飛得遠遠的，至于飛向哪兒——玫瑰花卻不知道。胡蝶(butterfly)也是自由安閑的。玫瑰花多么羨慕它們啊!如果它能像它們那樣，它準會振翅飛去，躲開這兩只死死盯著它的兇狠的眼睛。玫瑰花不知道，這些癩蛤蟆有時還在暗中窺伺著胡蝶哩。